第38章 香饵钓金鳌(上)

        夜色如水,阒然无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长风镖局众人书房议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卫遥岑将丁寿之言转述一番,众人各抒己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锦衣卫恶名昭彰,东厂番子也绝非善类,他们如此大献殷勤,必藏诡计,断不能信。”卫铁衣从来对朝中鹰犬无甚好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丁寿不知何意,前番出城之时曾暗中相助,此次未必有假。”可人轻声道,怀中抱着凌安的骨灰坛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去凌家庄千里之遥,携带尸体殊为不便,只得将遗体火化,可人想着凌安竟连身后入土都未曾得,不由低声啜泣。

        总镖头商六抚着胸前长髯,沉声道:“锦衣卫盯得越来越紧,若是迟不出镖,怕会夜长梦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方旭剑眉紧攒,对正在宽慰可人的卫遥岑道:“遥岑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东厂为何相助我也不知,大抵不过厂卫之间的龃龉恩怨,鹬蚌相争,倒也不妨因势利导,况且……”卫遥岑看了看兀自悲哀忧戚的可人,道:“凌泰病情不知如何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便信了他们,明日午时出西直门。”卫铁衣虽然是兄长,但对妹妹言听计从,既然卫遥岑说可行,那便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虽是可信,也不得不防。”卫遥岑微笑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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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客栈客房。

        青城四剑面色凝重接待来客,并非忌惮来人武功,而是他身上所穿的飞鱼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四位青城派的朋友,牟帅的意思已经交待完了,意下如何?”齐元放摆弄着桌上茶碗,却一口不喝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金剑刘铎咳了一声,“大人怕是误会了,贫道师兄弟此番来京只是云游悟道,并非为了什么”日月精魄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齐元放脸色不善,“刘道长,真人面前不说假话,锦衣卫开诚布公,你却如此推搪,难道青城道统也不顾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齐元放,你算个什么东西,敢以青城基业要挟?”辛烈拍案怒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齐某在江湖上声名自然不如四位道长,可如今身在公门,讲的便是王法律条,天子脚下,京师重地,尔等竟与唐门私相械斗,目无法纪,背后莫不是有人指使……”齐元放冷笑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刘铎等人面色齐变,齐元放继续道:“也不妨与你们直说,牟大人开恩,只想索回御赐宝物,至于里面记了些什么,不介意誊抄一份送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四人互视,对方盘口开得够大,可以一试。

        刘铎语气松动,“齐大人,可否容贫道等商议一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齐元放起身,“不必了,齐某不强人所难,据线报说,江湖各门各派都得了风声,蠢蠢欲动,本官可以找唐门打个商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看齐元放开门欲走,刘铎急忙起身,“且慢,一切好商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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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时至正午,骄阳似火,热浪滚滚。

        长风镖局出镖的队伍缓缓驶近西直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站住,干什么的?”守城的门军有气无力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商六笑容可掬地走上前,“长风镖局的,今日出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哟,是商六爷啊。”门军头与商六像是熟识,客套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人?”几名锦衣校尉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几位爷,这是长风镖局的人,绝对不会有奸徒混杂,放他们出去吧。”门军头堆笑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领头校尉斜睨门军一眼,甩手一个耳光,打得门军转了一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没有奸徒混杂,你和奸人有勾结么?”锦衣校尉指着门军鼻子喝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捂着脸的门军连连摇头,“没有没有,小的几辈都吃门军这碗饭,身家清白得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锦衣卫懒得搭理这倒霉鬼,“奉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令,所有出城人等严加盘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商六为难地看了一眼马上的方旭与卫铁衣,二人翻身下马正要上前交涉,便听一旁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乌啊,瞧瞧锦衣卫多大的威风,咱们今日怕是出不去城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锦衣校尉听了这挑事儿的话,大嘴一撇,扭头骂道:“谁他娘活腻……哟,是您二位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城门边茶摊上坐着两个人,一个斗鸡眼的汉子身穿褐色直身,乜着几个锦衣卫,正是东厂酉颗领班计全。

        坐他旁边的是一个大黑胖子,身材足能塞下两个多的计全,半敞着怀,露出寸许长的护心毛,手中拿着一个大蒲扇,拼命扇动,不时哼哼道:“热死了,热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敢情是计领班和乌领班在此,这大热的天,怎么也不到城门洞里歇歇。”这锦衣校尉立时前倨后恭,再没方才威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必了,我们哥俩有事出城,怎么着,你这还要搜身?”计全起身扔了几个铜钱在案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瞧计领班说的,搜谁也搜不到您二位身上,快请吧。”校尉点头哈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哪儿成,咱们东厂最讲究规矩,得有先来后到,先从他们开始吧。”计全指了指镖局队伍。

        呸,东厂讲规矩,不怕老天打个旱雷把你收了,那名校尉心中暗骂,仍是笑道:“那您二位稍等,一会儿就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呦,老乌啊,瞧这位爷的意思咱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啊,大热的天,怎么办?”计全对着黑胖子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黑胖子是东厂亥颗领班乌金,外号“黑面太岁”,一听计全的话,吭哧吭哧道:“捏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话,“咔嚓”一声,乌金从硬木茶桌上掰下一块桌角,“咔吧咔吧”几下,捏成了碎屑。

        锦衣校尉脸都白了,“乌领班,小的哪经得起您老的分筋错骨,高擡贵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哪得看您是否高擡贵手啊?”计全扫了扫一旁的镖局众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妈的,出门没看黄历,校尉无奈挥了挥手,“放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能放。”树荫下一个头戴斗笠乘凉的人忽然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锦衣校尉心中正腻歪,闻言火往上撞,“你他妈谁……”后面话都没说完,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,牙齿打颤,“大……大……大人……”